■樊芳

青島、威海、煙臺的行道樹是梧桐。高大的身姿、結實的樹干撐起巨大的樹冠，青翠細葉密密匝匝的，時值春末，它旺盛地蓄積能量。入夏，將不可遏制地爆發生命力，送給人們密布的濃蔭。

上世紀七、八十年代，梧桐作為綠化樹栽在南方我縣城的道路兩旁，成行的梧桐身形高大而婆娑。后來，因為飛絮的原故，行道樹陸續被更換，改種樟樹或桂花。膠州半島完好保留著梧桐，極出我的意料。

有對梧桐的情愫，在異鄉遠望它時，心兒不停悸動。它的樹干就像一幅向上延展的世界地圖，一塊一塊不規則樹皮拼出美麗的世界。走近細瞧，青翠的樹干呈現斑斑駁駁的灰白色塊，似不勻稱的青白色斑。長成這樣，由不得你喜不喜歡，它照樣斑駁、照樣粗壯。不管海風猛烈不猛烈，它照樣婆娑、照樣挺拔。

一般地，梧桐的民間稱謂法國梧桐。它淵源自上世紀三十年代的南京，舊國民政府從國外引進一萬多棵梧桐作為市區的行道樹，逐漸推廣開來。其實，中國本土就有梧桐，栽種歷史達三千多年，《詩經》里還寫到過。典型特征為“皮青若翠”“葉裂如花”“果形似船”。如今，這些城市的梧桐改良過，粗壯的植株上重新扦插新品種，再不會毛毛絮絮飄滿天。我不清楚膠州半島的城市為何保留諸多的梧桐？它與這片曾經多災多難的土地又有何關聯？我在青島、威海、煙臺親眼目睹它的挺拔身姿時，不斷地陷入沉思，試圖意會隱隱約約的深意，是否與一種文化象征或精神記憶相關？

梧桐是會默默地表情達意的。《詩經》里寫梧桐是在《大雅·卷阿》中“鳳凰鳴矣，于彼高岡。梧桐生矣，于彼朝陽。”鳳凰為鳥中之王，它樂于棲息于高崗上，高岡上又有梧桐向陽而生，可見梧桐的高貴。于是民間就有“栽下梧桐樹，引來金鳳凰”的詩意表達，古人的宅前院后，必定種上吉祥樹。白居易形容梧桐為“一株青玉立，千葉綠云委，亭亭五丈馀，高意猶未已”，繪出了梧桐的碧葉、綠干和桐蔭婆娑。梧桐就是樹中“美男子”“偉丈夫”，它堅韌、挺拔、向陽而生。因此，把梧桐喻君子、謂賢士是不平凡的象征。

自踏上膠州半島的那一刻起，我的思緒不曾泊岸。足下每一寸泥土曾經血雨腥風，黃海海域、海防疆場，屈辱又那樣頑強。海面波濤翻涌、炮聲轟隆，敵我廝殺。熊熊烈火中，沉船何懼？船在人在，船沒人沒。鄧世昌，劉步蟾，丁汝昌……英雄前輩們為捍衛民族獨立和尊嚴，又何等君子、何等精神高貴？千載同瞬息。我仿佛聽著梧桐娓娓述說……

前方的黃海海平面升起白帆點點，沙灘上有趕海的人群、岸邊嬉戲的孩童，做生意的原住民無不洋溢和暢的笑容。但愿人們不忘甲午海戰。愛國的過程需要舔舐傷口，反復咀嚼屈辱，從悲傷汲取希望，在心底爆破一聲吶喊，加油吧，我中華。

我相信，膠州半島的梧桐會說話。它吹著海風，搖著枝椏，說它已走過嚴冬，走進了春天，在這個城市見證歷史更迭和興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