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進(jìn)城后便活得小心翼翼。因為狗知道,這里比不得鄉(xiāng)下。
狗是跟隨爺爺一起來到城市的。
叔叔盡孝,將在地里刨了一輩子沒有刨出名堂的爺爺從鄉(xiāng)下接來享清福,爺爺答應(yīng)了,卻提了個要求,必須帶了狗一起來。兒媳婦的嘴唇撅得老高,還露出一臉兇相,狗看見了。好家伙,那模樣比母夜叉還兇,嚇得狗夾著尾巴躲到了爺爺跨下。叔叔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,在他的堅持下,狗還是跟隨爺爺一起來到了這個喧囂的地方。
由于水土不服和年老多病,爺爺來到城市之后不到一年,就撇下了狗走了。狗躲在角落里流了三天的淚,不僅沒有得到任何同情,還被女主人罵成“喪門星”。好幾次要將狗驅(qū)逐出門,都被叔叔制止了。叔叔說:”狗是爸爸的寶貝,不能這樣待他?!?br />
一天天氣很好,狗出門溜達(dá)。在一家餐廳門口,狗幫老板嚇走了幾個蹭飯的無賴。主人為了感謝它,獎給了狗一塊碩大的骨頭,上面還粘著不少肉。
狗叼著骨頭,舍不得吃。這是狗在城市里打工得到的第一份報酬,狗特別興奮和激動。狗當(dāng)時沒有考慮太多,只有一個念頭:叼回去,讓女主人高興一下,對它改變一些態(tài)度。
狗將骨頭放在客廳顯眼的位置,然后趴在骨頭旁邊。狗聽見女主人在她彌漫著刺鼻香氣的臥室里,正跟一個不是叔叔的男人在電話里調(diào)情。不久腳步從外面匆匆進(jìn)來,是那個男人。 “阿強!想死你了!”狗看見女主人穿著潔白的睡衣,風(fēng)一樣跑了出來,撲向那個叫阿強的男人??墒且荒_踩在了骨頭上,一個趔趄,跌在了阿強的懷里。這下狗可捅婁子了,不僅將女主人驚得花容失色,弄臟了睡衣,更將他們的興致與浪漫破壞殆盡。只見女主人杏目圓睜,操起雞毛撣子,狠狠抽向狗。狗知道自己闖禍了,低哀地叫了一聲,叼了骨頭,逃也似的跑了出去。
狗在小區(qū)里孤獨無助地晃悠著,便想起了旺財。旺財是只母狗,是這個小區(qū)的一只名貴犬,渾身金黃色的毛,彰顯著與眾不同的高貴與傲慢。聽說她還代表小區(qū)參加過全市犬類選美大賽,獲得過“城市小姐”的美譽呢。
因為爺爺那時與旺財?shù)闹魅恕粋€同樣從鄉(xiāng)下來的老太太成為朋友之后,狗便有了機會與旺財在一起了。狗給旺財講了鄉(xiāng)下很多有趣的事情,包括它一天咬了3只野兔,帶著一群狗怎樣趕跑了偷臘肉的賊等等,聽得旺財眼睛都直了,從此對它這個鄉(xiāng)巴佬刮目相看,居然一口一個“哥哥”地叫。想到這狗便叼了骨頭,屁顛屁顛找旺財去了。
老太太坐在懸椅上打盹,旺財正在老太太腳下曬太陽,渾身潔凈金黃的毛在陽光下散發(fā)著特有的清香,多么嫵媚動人啊。當(dāng)狗無限溫柔的目光凝視著旺財?shù)臅r候,旺財也睜開了慵懶的眼睛,瞥了狗一眼。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,狗徑直將骨頭送到了旺財面前,放到毛茸茸的青草坪上面,說:“這是我……我給你的禮物?!薄扒?。我可從來不吃這種東西,你想我便秘呀?真是的,趕緊拿走?!?br />
狗越發(fā)迷惑這個世界了。這時候,狗看見了一只生病的貓,蜷縮在垃圾箱旁邊,已經(jīng)奄奄一息了。狗一看就知道是一只被主人拋棄了的流浪貓,渾身臟兮兮的。狗便走過去問道: “兄弟,怎么了?”
“大哥,命苦啊。”貓用盡全身力氣,原本憂郁的眼神漸漸黯淡了起來,說:“最近衛(wèi)生防疫部門抓得緊,主人為了節(jié)省錢,就把我趕出了家門。我又累又餓,見了城管的還要躲,幾天沒沾一點腥,晚上露宿街頭,又感冒了……看來我是不行了,我想回老家去呢……”說罷就斷了氣。
狗的心徹底涼了。對于這個城市,狗已經(jīng)沒有了任何好感;對于這個城市人性的冷酷,狗感到了絕望。他不后悔自己的選擇,爺爺是狗的最愛,但是后悔自己對于這個城市曾經(jīng)寄寓了太多的期待。
“我想回老家去……”狗耳邊回蕩著可憐的貓的那句話。對,回老家去,已經(jīng)別無選擇,不然將會得到貓同樣的命運。
[FS:PAGE] 這時候,狗真正感到了饑餓,便狼吞虎咽地啃下了這塊帶肉的骨頭,身體頓時充滿了力量與尊嚴(yán)。狗準(zhǔn)備回鄉(xiāng)下老家。不過,狗最后想做的,是回到那個家與主人道別。
狗站在門口,沒有進(jìn)去,只是向主人搖了搖尾巴,然后走了。下樓梯的時候,狗聽見女主人在說——
“切,讓它回它的鄉(xiāng)旮旯去唄, 真是狗骨頭,賤著呢。”
(八 喜) ?。ㄗ髡叩刂罚和ㄉ秸型稑?biāo)辦公室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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