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強進

兒時印象里，父親有一本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《革命現代舞劇紅色娘子軍總譜》。能夠觀看一場中央芭蕾舞團演出的《紅色娘子軍》，便成為我由小到大至老揮之不去的向往。

功夫不負有心人。得悉中央芭蕾舞團在深圳演出2場的消息，我立馬告訴在深圳工作的女兒并叮囑一定要買到第一天夜場的票。為了圓夢，我來到了深圳。

暮色降臨時，我向前海灣畔的濱海藝術中心走去。海風裹挾著咸濕的氣息拂過臉頰，歡樂港灣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漸次亮起燈火，像一串串璀璨的明珠。我無心欣賞這夜景，耳邊回響的是《紅色娘子軍》激昂的連歌，眼前浮現的是歷久彌新的動人畫面。

走進劇場，一陣暖流撲面而來，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松香。看著鮮艷奪目的海報，恍若隔世。半個世紀以來，我習慣了從屏幕上欣賞藝術、從廣播里聆聽音樂。而此刻，我終于走進劇場，親身感受藝術的溫度。環顧四周，只看到人頭攢動、熱氣騰騰。興奮的觀眾們無一例外地在前臺的大幅海報前拍照留念，歡喜之情溢于言表。他們或許懷著不同的期待，但都被同一個名字吸引而來，那就是享譽中外、永不謝幕的紅色娘子軍。

我找到自己的座位。燈光漸暗，大幕徐徐拉開。熟悉的劇情演繹，讓我身臨其境，情感隨之起伏；熟悉的音樂響起，讓我如癡如醉，心靈為之凈化。操練舞、黎族少女舞、快樂的女戰士等舞蹈和旋子、絞柱、山膀、倒踢紫金冠等造型大量吸收中國古典戲曲翻滾、對打、跌撲的動作技巧，以及具有代表性的民間舞蹈形式，一改西方芭蕾藝術纖弱的品格，使之既有芭蕾的輕巧浪漫，又有舞臺劇的粗獷彪悍，成為幾乎不可復制的藝術王冠。不論是聲若洪鐘還是羽飛蚊鳴，音樂都如絲綢般流淌，仿佛將時間凝固在旋律的漣漪中。

《紅色娘子軍》成為不可逾越的經典，作曲家居功甚偉。在他們筆下，洪常青、瓊花、南霸天形象的三段旋律和娘子軍連歌這“三個主題一首歌”在全劇貫穿運用，不時出現。為了讓源自西方的芭蕾能夠更好地貼近中國老百姓，作曲家們打破歷來只能用純管弦樂隊伴奏的慣例，在西洋管弦樂隊中加入了笙、小鑼、琵琶、中阮等中國傳統樂器，并借鑒民歌，把表現豐富、平衡明晰的西洋音樂與優美抒情、質樸文雅的中國民間音樂相融合，與劇中人物情感變化高度融合，大氣雄渾，優美動聽。伴隨著鏗鏘有力、節奏鮮明的音樂，革命的激情和力量、芭蕾的節奏和動感、民族音樂的素材和色彩、性格鮮明的藝術形象以及交響化戲劇性的音響效果，都表現得淋漓盡致，給我以前所未有的視聽享受和震撼。這靈動的音符似閃爍星光，照耀心靈。舒緩的旋律似輕柔微風，縈繞耳畔。

演出臨近結束，瓊花高舉紅旗，帶領娘子軍連沖向勝利。音樂激昂澎湃，推向高潮。全場觀眾起立鼓掌，歡呼致敬，經久不息，振聾發聵。最后在《萬泉河水清又清》的歌聲中依依不舍地散去。

走出劇場，夜色正濃。我的內心依然激動不已。斗轉星移，時空交錯，她所傳達的精神卻跨越時空，依然打動人心。她不僅是一部革命題材的芭蕾舞劇，更是一曲人性的贊歌。她告訴我們，無論時代如何變遷，但對自由、平等、幸福的追求永遠不會過時。

在這個數字化的時代，我們習慣了隔著屏幕、敲著鍵盤去感知世界，殊不知有些真實的體驗永遠不會被替代。在這個夜晚，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藝術的力量，經典的魅力。她不是復制品，而是必須用心來感受的生命體，她平息了我未能如愿的躁動，撫慰了幾十年來對經典的膜拜，升華了對藝術的熱愛。邂逅經典，有機會與藝術對話，才能與自己的心靈對話，在喧囂的現實中尋覓精神的共鳴，在人生的長河中品味經典的價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