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陳怡升

生命的歷程中，總有一些曾經看似平常，過后卻覺得刻骨銘心的事情。雖然遺落在生命長河的某處渡口處，或丟失在人生驛站的某個站臺上，但只要輕叩記憶的門窗，輕拂時光的浮塵，曾經的故事或者景致，便會款款地走到我們面前。

前些年暑假，高中同學聚會，說起多年前的一些往事，感慨良多。那是一個缺衣少食的年代，在農村高中讀書的我們，每天的口糧都是從家里按最少的定量帶來的，還需要附加一些紅薯、豆類等雜糧。即便如此，仍然難以滿足我們的口腹之欲。饑餓，成了影響我們學習的最大困擾！高中畢業那年的冬天，學校搬到了原咸寧地委黨校留在咸寧大幕鄉一個叫“小坑”村的原校址。由于是大幕高中最后一屆畢業生，學校就只有文、理科兩個班，大約百十來人。當時的黨校原址學生宿舍很多，同學們便三五成群結伴住在一起，和我住在一起的是年齡相仿的兩位同學。

那時的我們，雖說是沒考取重點高中的一批“學困生”，但苦難的經歷也讓我們懂得，不走讀書這條路，想“農轉非”改變自己的命運，是萬萬不可能的。所以我們讀書的熱情和刻苦程度絲毫不敢減弱。晚自習后，即使學校統一停電熄燈了，我們還要點上煤油燈加班加點學習。

有一個下雪的晚上，同寢室的三個同學晚自習后，相約回到寢室，已是夜半時分，寒風刺骨，饑腸轆轆。我們三個人用自制的爐具、偷來炭塊和煤球，燒起火來。起先只是想烤烤火，而后用鋁鍋燒著開水喝。喝著喝著，我們總覺得肚子越來越餓，就想著弄點東西吃。這時候，一個機靈的同學趨步趕到校外，在附近村民自留地里偷來了一棵大白菜，三個人趕忙洗凈、撕碎，就著滾燙的開水，把一棵大白菜煮著吃個精光……　多少年過去了，每每想起這件事，那股清水煮大白菜的香甜味，依舊縈繞在我的腦海里，久久不散。

等一切都完事以后，門窗緊閉的房內也有了暖意，我們怕驚擾了其他的同學，就在寢室里悄悄地睡了。到了下半夜大約三點多的時候，我感覺頭暈腦脹的，想起來小解，卻發現渾身無力，看到另一個同學也歪坐在床頭，一個勁兒地說頭疼，再喊那個“偷白菜”的同學時，怎么喊他都不應聲。我們當時就蒙了，連忙敲開隔壁寢室的門，隔壁寢室三個同學中年紀稍長的同學了解情況后，說是一氧化碳中毒，要迅速送醫院。他們中的一個迅速背起那個已經昏迷不醒的同學，另外的兩個扶著我們兩個有些頭疼的，慌忙不跌地抄小路往大幕常收醫院趕。到醫院后，值班醫生做了緊急處理，等那個昏迷的同學打完點滴，我們又趕緊往學校趕。天已經蒙蒙亮了。回程的路上，我們一再囑咐另一個寢室的同學，回校后一定不要聲張……

其后的好多年，我們都羞于提起這件不那么光彩的經歷。而今，在高中畢業許多年的同學會上，這樁糗事被那個曾經背著我們上醫院的同學講出，我只能報以淺淺的一笑。這一笑，既是當年偷食者羞赧的笑，也是同學間相互救助感恩的笑，更是對時光易逝歲月易老無限感慨的笑。

回望逝去的春秋，我們在感嘆歲月靜好的同時，總想觸摸過去歲月的光影，與過往的故事和人物說說話，聊聊天。因為，人生有了思念與顧盼，光陰將更加豐腴，生活會更加生動，當下也才會更加值得珍惜。